IbaraES逐光

下意识憋气的金鼓起腮帮子，因为时间太长的缘故，他的脸颊红扑扑的。然而他的努力在格瑞向着他后背的一拍下彻底破了功，封存好一会儿的气体被他一下子吐出，不过这倒缓解了他头部的眩晕。金接连大呼大吸好几次，确认舱内的供氧系统运转正常过后，终于放松下来瘫坐在驾驶座上：“呼……可把我憋坏了。”

“笨蛋。”格瑞拾起金掉落的鸭舌帽，为他好好戴上，“刚刚窗上的裂纹不是船体的，那是不同维度空间的分割线。”

“哈……可吓死我了。”金拍拍胸脯，调出通讯窗口，感慨还好有内网装置，更替空间之后并不影响与紫堂幻那边的通讯，“紫堂，你那边没事吧？”

“我，我没事。”画面中的紫堂正揉着前额，扶正了自己的眼镜，看样子刚才的颠簸令他撞到了脑袋。他看向窗外奇异的景象，打翻的颜料盘一般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它们既在相互融合却又相互排斥，很快这些颜色被拉长聚合又展开，混沌过后是银白与蓝交织的剔透。万花筒似的甬道之中展开多个被几重菱形与六边形包围的十六边形镜面，这个镜面像是上世纪加工精度不足而造出的瑕疵品，映出的影像边界被拉扯地变了形，但还能看出其中是他们三人的模样，“我们现在应该……是在百慕蓝鲸的体内？是格瑞在驾驶吗？”

“不，是它在引领我们。”格瑞两手离开罗盘以示自己真的什么都没做，此时仪表上显示着飞船的速度：0。

窗外的颜色快速后退，由最初的线状几何延展成细密的线条，再之后便像是波涛一般涌动，振幅逐步变大，波纹线条随之增宽，颜色也从最初的藏蓝过渡为黑。当波纹的弧度足够大，它们的轨迹最后在前方重叠，如水流的最低点汇聚成一处漆黑的深潭。

噗。

没有预想中的猛烈冲击，只是开启红酒木塞似的平静，载有三人的小型飞船堕入深潭。这里好像真的潜入水中一般，气泡折射出星点微光，它们并不是完全透明，大多中央都包裹着些东西，或是被丝线缠绕的散碎矿石，或者聚合一块透着五彩光芒的涌动液团，也有的像些更具体化的东西，比如花、鱼、鸟还有……眼睛。

“格瑞，外面那些东西……”金压低帽檐，裹紧夹克，然而无法抵御这从心中溢出的寒意，他不明白这种莫名的恐惧源自哪里，他的记忆当中明明从未出现与眼前相似的景象或是物体，“让我感觉很不好……”

通讯屏上的紫堂幻面带愁容，他看着金这幅模样，瞬间记起六年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又咽了回去。金的样子，不像还记得那件事。

“闭上眼睛，不要想。”格瑞从金背后揽住他，手掌有力地握住他的肩膀，那是一种并不会使人感到疼痛，而是令人安心的力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金在发抖，“有我在。”

紫堂幻又一次对着屏幕微微张口，依然没有发出声音。格瑞的视线越过金的后颈，对着紫堂幻比出一个禁声的手势。

飞船的速度显示仍然为零，成团成簇的气泡向上浮起，涌上的气泡越来越大，终于浮起一个大到飞船无法避免的气泡，它的表层因飞船的到来而凹陷，数个不及船体十分之一大小的气泡从凹陷之外分离，又在飞船上方慢慢合并聚拢，被深潭物质包裹的飞船就这样被吞入气泡之中。

格瑞手动开启舷窗的感光模式，终于将强烈的光线阻隔在外，看清了又一次被吞入后的景象。这里漂浮着更多先前气泡中出现过的东西，体积相对的也更大了，格瑞抚上金的后脑，顺过他的头发时触及肤上冰冷的薄汗。金现在与最初的那两年夜里常常做噩梦的状态像极了，格瑞眼中因此而迸发的恨意令屏幕那边的紫堂幻不由打了个颤。

“金，没事的。我让你睁眼你再睁开，明白吗？”

“恩……”

两个拳头大小的气泡螺旋状排列升起，它们连成两道扭在一起的长线，拢住飞船向着气泡的一侧前进。那些花草飞禽或是矿石溶液，在飞船后方水母似地跟随前进，越涌越多。最终，在飞船带着几团小气泡离开，出路闭合之时，那个螺旋甬道随即四散，将水母群扰乱拍散。

“金。”

金在座椅上缩成一团，捂着脸，透过指缝发出的回应略显奶声奶气：“恩？”

“可以睁眼了。”

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深潭，这里远不及之前的光怪离陆，但对于第一次见到这样景象的三人来说仍显得奇异无比。深潭带着气泡一同退去，迎接他们的是水晶宫似的场景，到处都如镜面一般，映出他们的模样。金透过舷窗，看着外面那个同样愣神的自己，他朝着舷窗伸手，那个倒影的动作却与他不同，倒影上看不到格瑞，而他在大喊，在说些什么？

不——不要过来……？

离开——

“离开这里……？”金看着自己倒影的警告，他抓住格瑞的手，试图抢过操纵飞船的罗盘，“格瑞，我们快离开这里！”

“什么？”格瑞抵住突袭而来的金，将他按回座椅上坐好，“怎么回事？”

“刚刚那里，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金指向舷窗比划着，“他在警告我，前面一定有危险！不信你自己，”金回头看向舷窗，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看……”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金？即便是真的，恩……”紫堂幻的通讯窗口被推送到金面前，“也许是别的时间线的我们也说不定。就是，类似平行世界的存在。也许我们并不会遇到什么，当然，提前有所准备总是好的。”

“这样…吗……”金仍盯着先前倒影出现的位置，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通过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嘴型，他甚至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所发出的告诫。

嗒——嚓嚓——

通讯器中传来一段杂音，听起来像是信号不良状态下的一条语音讯息。四周景色深上许多，像是水晶被黑色墨水浸染后的效果，有些灰蒙蒙的。

喂——嚓嚓——有……

格瑞启动通讯频道的自动刷新程序，试图找出一个最恰当的频率，然而传来的讯息又不像是这艘船接受范围之类。

“金，格瑞，这好像是……”经紫堂幻改造后的飞船，虽然无法做到设备一致，但好歹数据信息是可以共享的，他将他的船体能够辨析出的音频发送到了格瑞那边，“一条停泊指引。”

“喂，有人吗？能听到吗？请将船体向上提升27度，向右满舵，预计40秒内将到达停泊点。”

“喂喂喂——有人吗？请将船体向上提升27度，向右满舵，预计30秒内将到达停泊点。”

格瑞依照语音讯息的指示，对飞船作出相应的调整。

应该是语音通讯存在延迟的缘故，不出五秒，他们已经能看到下方有一处白色圆台，其上涂有鲜红的地标，是由一个圆点与两个同心圆圈组成的。

在圆台愈来愈近之时，通讯内容共享还在继续，已经能看到圆台外围站着的一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女孩子，头上立起四个菱形类似装饰物样的东西：“咦，这艘居然难得的能听到指挥？准备降落咯。”

飞船缓缓落在圆台之上，停泊时反倒没行进过程中那般颠簸。而当他们离开飞船踏上地面，确实如预料的一样，这处停泊点的地面是软的，果冻似的具有弹性。

“欢迎各位乘客活着来到百慕大三角，或者说——”圆台外围的人走进内圈，的确是个女孩，穿着紫色的连衣裙，她牵住裙摆两侧轻轻上抬少许，向着金等人行礼过后继续自己的解说，“蓝鲸之腹。我是引路人，琼。”

舷窗之外拉长一道银白的轨迹，一艘具备A级武装的侦察舰从弑神号上脱离，轨迹末端如同墨水不足般在漆黑的深空中隐褪，驱使着侦察舰向着未知的方向远去。

是谁离舰了？卡米尔吗？

安可儿合上舷窗的遮盖，将无尽深渊般的宇宙隔绝在外，她隐隐察觉到这艘船上有什么不对劲，她只希望不过是自己过于敏感而已。但这种不安之感紧紧将她包裹，像是盖在身上的一层薄纱，难以逾越且挥之不去，一如当初弃车而逃、浑身鲜血淋淋的自己被海盗团接纳时的惶恐。

“啊……”雅克躺在维修台上，电子眼左右转动，腹部微隆过后又塌陷下去，他一幅重获新生般的神情这样说道，“久违的空气。”

“按照你机体的性能来说，你其实根本不需要呼吸的……”安可儿回了神，对着维修台上这个被她完全看光的人如此打趣，见他恢复的应该不错，安可儿开始将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收回，顺便为各种修理过后的废料归类方便再利用或是直接销毁。

“你不懂。”雅克抚摸着自己失去皮肤涂层的金属躯干，仍躺在维修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大概是在适应调整过后的机体吧，“这样才像是还活着。”

活着啊……

安可儿看着那些毫无生命力可言的工具，在实验室的照明之下反着冰冷金属色泽，她抚上它们的轮廓。

恩，活着。

【TBC.】